这篇稿子忒长
。木心力主要言不烦，但他早就撺掇
复说起同
个故事，说达·芬奇问拉斐尔：“你画画时有思想吗？”拉斐尔答：“没有。”——这时，木心提高嗓音，像是宣布喜事：
拉斐尔是对
呀！对呀！
他画画禀赋（或许连同他写作天分）不是如他所分类“形相型”。纯就技术层面看，木心不擅画人（投向林风眠画手没有人物画家），更深理由，猜，还是他不满意：他激赏古希腊雕刻（全是人，人身体），此外，就所见，自巴洛克以降欧洲伟大人物画并不使他兴奋。他看取文艺复兴若干画面，乃是与中国绘画神似那部分灵智（倘若灵智可被称为“部分”话）。即便是在南欧，被他视为“灵智”画手亦属罕见（他与达·芬奇神交，仅仅因为灵智）。凡是塞满人物鸿篇巨制，他都心不在焉地看看，不动衷——他宁可用文字写人，却对西洋绘画核心（人形象），敬而远之。
就这层看，英国人命题是对：重要不是山水画，而是，为什
中国人迷恋画山水？木心趣味，准确地说，基因，确乎是古中国世世代代浸*于山水画习性，这习性，入骨地斯文。换个词，即“中国雅，雅之极也”。使他徒呼奈何少数几位西洋画家，无非因为雅，因为斯文。
自杰克逊高地搬去森林小区后，日子闲适。有年他捡好几节死树根须，用他并不灵巧手指，不可思议地，排列组老树盆景，大约两尺见方长，尺许高，底盘上细细铺着不知哪里弄来白砂砾，俨然北宋李唐三维景观。
做完，他又变回“希腊人”。进屋看见，表惊异，他用鄙夷神色瞥眼，忽而流露难为情、被人识破神情：“弗要看啦……小物事，白相相。”转而大谈他新写自由诗。猜他“白相相”光阴时或多于写诗（逃艺术呀！）。他那些精工细作手艺活何其费神，他以为看不出？
他总是瞒着人偷偷做事：在囚禁中写莱蒙托夫或是拜伦；在纽约，忽而将北宋李唐缩小为盆景……逃出“抗拒从严”写作，他伏案画画；逃出“闷郁”画，又摆弄树根，弄好：“苦死啦！永远那个样子呀！”有时，像是透口气，他说出他不满，脸不称心。
怎样艺术他才称心呢？不苦、不闷郁、不坦白？
他能将物事藏得很久、很严。在遗物堆里，终于发现他年轻时代几张照片（他老说自己是“难看分子”），他早年手写憔悴乐谱，将近四十页（他不愿让人知道那是简谱，而不是五线谱）……他藏着，还是因为不满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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