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时跃出：谈起汤显祖，他即刻扯到莎士比亚；形容卡夫卡相貌，竟说像是唐人贾岛；提及法国新小说作家西蒙靠葡萄园养文学，他便叹道：陶潜不种菊花而改种葡萄，那该多好……倘若以上多属笑谈（在笑谈中，时间和界域，泯灭
），语涉自己
写作，他便是认真：
肖邦触键，倪云林下笔，当
调理文字，与他们相近相通。
老天爷。倪瓒与肖邦？这就是所谓木心两极——两极木心。“人，与他们不
样。”他曾这样对曹立伟谈起他与宋人关系。于是“宋人”（或随便哪个朝代、哪个国族人）转化为“他”：“活在别人身上，别人活在身上。”他反复叨念，显然得意极，以至说起早年被关进防空洞，他笑起来：
心想：莎士比亚、托尔斯泰……都跟起下地狱呀！
回到他转印画。放弃林风眠正方形，木心给转印画所裁剪图式，无疑，是中国古典长卷画。如他不愿使用宣纸和水墨，他并不真去画长卷，而是弄成极小尺寸微缩版，缩减到有如渺然记忆——但不是“微型”艺术。象牙、玉石微雕是将大者缩小，木心转印画景、景别，非常大，如古典长卷“旷观”，出离尺度，无尺度。
通常所谓西洋风景画、中国山水画（包括花样百出所谓现代水墨），无法收归这体裁。当年陈巨源等上海画友沉默，是对。
巫鸿说到要点：木心创作，尽可能“抹杀”——在呈现中抹杀——他画，他写作，不彰显国族、不签署日期，转印画，则律不签名。而“经典”任何“模样”亦属他断然“抹杀”部分：宋人元人整套符号、图式、手法，在木心那里无法核对。他不谈中国画论（他擅律诗，玩《诗经演》，却也不谈中国诗道），偶或拈来，必是语带戏谑。他在课中说道，都二十世纪啦，“还在‘外师造化，中得心源’，那怎
行？”《西班牙三棵树》末辑有首写在困顿年代七律，其中有句：
飘泊春秋不自悲，山川造化非吾师。
木心在乎“灵智”。写作，画画，但凡有所依傍、对照、仿效手段，他概抵触。他招供自己写作基于“步虚”“凭空”，是真。他不藏书，写作没参考，画画亦然。他劝看宋画，可他身边没有本宋元画册——转印画，便是他“凭空”。他不会说：今天来画幅山水，他要等湿漉漉纸面翻过来，当场寻找他“画”。
“靠生活越近，离艺术越远。”据说这是林风眠信条（不消说，也是他当年罪名）。猜木心会嘲笑这五四代早经过时两分法，但他艺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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