论理四门之中,选修门。大半人窝蜂似选修论理。这门功课最容易——“全是废话”——不但不必做实验,天冷时候,还可以袖手不写笔记。因为这门功课容易,他们选它;也因为这门功课容易,他们瞧不起它,仿佛男人瞧不起容易到手女人。论理学是“废话”,教论理学人当然是“废物”,“只是个副教授”,而且不属于任何系。他们心目中,鸿渐地位比教党义和教军事训练高不多少。不过教党义和教军事是z.府机关派,鸿渐来头没有这些人大,“听说是赵辛楣表弟,跟着他来;高松年只聘他做讲师,赵辛楣替他争来副教授。”无怪鸿渐老觉得班上学生不把听讲当作会事。在这种空气之下,讲书不会有劲。更可恨论理学开头最枯燥无味,要讲到三段论法,才可以穿插点缀些笑话,暂时还无法迎合心理。此外有两件事也使鸿渐不安。
件是点名。鸿渐记得自己老师里名教授从不点名,从不报告学生缺课。这才是堂堂大学者风度:“你们要听就听,可不在乎。”他企羡之余,不免模仿。上第课,他像创世纪里原人阿大(adam)唱新生禽兽名字,以后他连点名簿子也不带。到第二星期,他发现五十多学生里有七八个缺席,这些空座位像嘴牙齿忽然吊几枚,留下空穴,看心里不舒服。下次,他注意女学生还固守着第排原来座位,男学生像从最后排坐起,空着第二排,第三排孤另另地坐个男学生。自己正观察这阵势,男学生都顽皮地含笑低头,女学生随自己眼光,回头望望,转脸瞧着自己笑。他总算熬住没说:“显然拒绝你们力量比女同学吸引你们力量都大。”想以后非点名不可,照这样下去,只剩有脚而跑不子椅子和桌子听课。不过从大学者放任忽变而为小学教师琐碎,多丢脸,这些学生是狡猾不过,准看破自己用意。
件是讲书。这好像衣料尺寸不够而硬要做成称身衣服。自以为预备材料很充分,到上课才发现自己讲得收缩不住地快,笔记上已经差不多,下课钤还有好会才打。片无话可说空白时间,像白漫漫片水,直向开足马达汽车迎上来,望着发急而又无处躲避。心慌意乱中找出话来支扯,说不上几句又完,偷眼看手表,只拖半分钟。这时候,身上发热,脸上发红,讲话开始口吃,觉得学生都在暗笑。有次,简直像挨饿几天人服泻药,什话也挤不出,只好早退课刻钟。跟辛楣谈起,知道他也有此感,说毕竟初教书人没经验。辛楣还说:“现在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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