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廖夫抬起头,字顿地说:“非常喜欢它们。”
“是真吗?你不是在安慰吗?”
“是真,米佳。写得很好。”
穆辛嘴唇半张着,微微发颤,像要说什,却叹出口气,继而微笑起来,眼睛已经湿。古廖夫避开他目光,看向桌上那堆钟表,问道:“那,这些年除作曲,你都在做什呢?”
穆辛没有回答,沉默下,忽然欢快地说:“近期打算举行场小小演奏会。就演奏op.116,首单簧管五重奏。试写过几首交响曲,放弃,没有那样宏大规整气质。协奏曲也不行。最后发现最适合自己体裁还是单簧管室内乐。这首五重奏是最后作品。摸索辈子似乎就为写出它——你还记得尤京娜夫人话吗——就像椋鸟找到它灰烬之歌。它不是伟大,却是独无二,是和灵魂形状最契合容器。只要听它被演奏上次,就再也不奢求什。”
“这说,”古廖夫难以置信地问,“你拿到排演许可证?”他想,离开得太久,没准现在审查标准不像从前那样严,或者审查员能力不够;也可能,不再有审查办公室?这念头使他宽慰,又有些怅然。
穆辛像没听到似,站起身,接着说:“想邀请你作观众。自己吹奏单簧管。乐队已经在筹备。过两天,等们准备好,就来通知你。”他兴致勃勃地说着,道别,就推门而去。古廖夫想送他,追出去时,走廊上已没他踪影。
临睡前,古廖夫躺在黑暗中,听着身畔密密滴答声。回忆从声音缝隙中渗入,渐渐将他淹没。他想起在尤京娜夫人宅中度过漫长而宁静夏天,微风扬起乐谱角,想起那些树影,总是温和地覆盖着庭院,想起他和穆辛在林中追逐,穿过束束朦胧光线,来到伊宁深水潭边,那片神秘水面,在密林间闪烁着微光。在棕色潭底,有个小小洞口,很深,据说直通往冥河,村里最勇敢小孩也不敢往里头潜游。他想起穆辛最喜欢在那水潭中游泳——他之所以被人叫做蝌蚪,不光是瘦小,还因为总爱呆在水里。古廖夫忽然明白,穆辛当时就已被他作曲天赋折磨着,他说过浸在水下,就听不见脑子里音乐声……古廖夫又想起他们过去常被村里其他孩子欺负。直到有天,他灵机动,转而和他们起欺负起穆辛来,而且欺负得最起劲;那个小群体很快接纳他。他此刻终于意识到,这件小事是另件事排演,是预兆;他正是在多年后投入另个群体,转而欺凌起他同类,毁掉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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