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已经不能去猪圈墙根处捡菜根。他身体哪部分也不觉得痛,但是哪部分也不听从大脑支配软得动不!睡觉和起床成很困难事情:当他挪动下身体,拉开褥子,拉开被子,拉下枕头,或者端起饭盆时候,每个动作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完成。每个动作都和电影慢镜头样缓慢。他自己感觉,每做个动作,就如同拉辆满载架子车爬坡样费力,气喘,心跳,头昏,眼黑,耳鸣。每次起床或者睡觉,穿衣或者脱衣,收拾被褥都要个多小时时间才能完成。
他很清楚,死神又次拉住他衣襟,就像去年在银达公社修渠时蹲在自然沟里站不起来样。他明白,来日不多。
这次和上次略有不同之处是:上次是在身体较为强壮情况下突然站不起来,别人扶扶就回到草房子
萄糖,把他救活。
他确实多活两天,但是第三天夜里,他壅着被子坐着,头往膝盖上垂就死。韩大夫跑来做人工呼吸也无济于事。
从住进医院以后,王永兴身旁抬出去三具尸体。除蔡子贺,另外两个人他连名字都不知道。因为那两个人是新补进来,进病房就躺着,护理员端来饭就吃,吃就躺着。句话也没说过。
个病号死尸体抬出去,又拉来个新病号补上,补上人死再拉个人补上。
王永兴是最幸运。那张驴脸皮吃完第三天,他女人巨勤英千里迢迢来看望他,带来四斤熟面和包甜菜干。
女人也被饥馑日子折磨得瘦巴巴。还患着严重感冒,高烧把她干瘦脸烧得红红,干巴嘴唇因为高烧贴在牙床上。女人按照老父亲话到酒泉县城后去坐班车,可班车要等到第二天。她怕晚天王永兴就会饿死,女人连夜走到夹边沟来。王永兴即感动又可怜女人,连夜把女人领到韩大夫办公室,请韩大夫给女人看看病。韩大夫给女人几片阿斯匹林。
翌日晨,女人身体还没退烧,王永兴不叫女人走,怕她在路上病倒,叫她多住两天,烧退再回去,可女人也说出父母说过话:是给你送吃来,住上两天把粮食吃完,你不就挨饿吗?
女人回去后不几天,又打发弟弟巨生才来趟,送来几斤熟面和几个鸡蛋。
他姨妈从邮局寄来两斤熟面。
虽然亲人接济不断,但那仅仅是杯水车薪,只能是点补充。吊住命饿不死而已。到12月下旬,他身体还是到不可逆转程度:他已经下不火炕。身体天比天干瘪,头天比天肿大,小腿浮肿已经曼延到大腿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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