帕始终没进台北城,只差条河。原来那天看到桥是误会,这也难怪,看到铁制桁架桥就以为是跨越基隆河明治桥,看到吊桥就误认为跨越新店溪昭和桥,都是知名度太高引起误会,害他以为大台北只有这两座桥。
帕望着淡水河,野风大,把衣领翻弄。江上有数只白鹭鸶,逆风而飞,过好久也没多大进展。河对岸,便是啮状天际线,由高高低低黑瓦屋、洋房组合而成。桥在哪?帕往上游看
,也许过几天会把靴子煮来吃。他也不是医生,是屠夫,绝症者来找他结束性命还行得通。男孩深知帕是铁石心肠,根本说不动他,骗上几片萝卜干也许可以。哭过场,男孩也动友情,从口袋掏出酒瓶盖送给帕。
“这是最有价格财产,就送给你。”他指着满墙信,说,“你有很多朋友要说话,这酒矸仔盖能帮你。”
帕翻过齿缘瓶盖,盖内塞两张邮票,心中油然升起暖意,说出心中直想说话:“行,们出门寄信去,顺便想个赚钱办法。”前句话是说给自己,后句则是给男孩犒赏。这个瓶盖,值得帕这样付出。
“赚钱,啥咪都不晓?”
“那好,你负责帮带路。”
“没问题,少尉大人。”男孩立正,敬个举手礼,“但是啥咪都不晓,做你小兵好。”
“你什都不会,做将军最好。”
“没问题,们出门去。”男孩讲完就懊恼。谁都知道帕是属于宅男,成天窝在房间,旅馆人私下取笑他不是打手铳就是睡懒觉。最烦恼是,帕只要离开房间过远,霎时被双隐形日本鬼弹簧手勒死着,呼吸困难,整颗头红得快渗血。
帕老早想走出鬼屋散心,心中已谋算好久。他把大窗脱轨拿下,又将大眠床扛起,从窗口打斜出去,过程难免仔细得像孕妇生子,免得床或窗框剉伤。男孩看,先是说这眠床这轻,是日本纸糊吧!又看见大床落到院子时,是扎实,四脚磕出巨响,也碰出上斤尘土。男孩骇呆,也不知道站在后院是要干吗。
帕把床扛过菜园,边磕在墙上,边放地上,将床形成斜坡,他站在墙头对男孩大喊,上来吧!将军,这床是你宝座,得随身带着呀!为什男孩眼睛红润,鼻头酸楚,全天下最可爱孩子模样就是如此。他又叫又跳,蹦上大眠床去。帕没有多费力气,拍,翻,耸,莫非武松来,床便瘫在他头上像个孬种吊眼白额大虫,足足有五百来公斤。男孩在床上翻滚,快活得很,引领帕来到河边,从床缘翻下头,用颠倒姿势对帕说:“台北在河对面,们过桥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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