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初七日,也就是打死德国技师第五天中午。他吃几张煎饼,喝碗凉水,躺在土炕上,听着外边喜鹊喳喳声和啄木鸟钻树洞笃笃声,迷迷糊糊,似睡非睡。突然从河对岸传来声特别尖锐枪响。这是他平
眼身后河水,做好跳水逃命准备。但捕快们根本就没留意树上鸟乱,更没人想到要到河堤上巡逻番。
这时他看清,共有九匹马。马们毛色斑驳,有白有黑,有红有黄。都是些本地出产土种马,模样不俊,膘不肥,体不壮,鬃毛凌乱,鞍具破旧。有两匹马根本就没有鞍具,只在马腰上搭条麻袋。在火把照耀下,马头显得又大又笨,马眼显得又明又亮。捕快们举着火把,特意地照看店门上方悬挂匾牌,然后便不紧不慢地敲门。
没人来开门。
捕快们砸门。
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,这些捕快,根本就没想抓他,如果真要抓,他们就不会这样子磨蹭,他们也不会这样耐着性子敲门。他们当中不乏翻墙越屋高手。他心中,生出许多对捕快们好感。当然他更明白,捕快背后,是钱大老爷,而钱大老爷背后,是自己女儿眉娘。
店门终于被砸开,捕快们举着火把,大摇大摆地走进去。他随即听到妻子装疯卖傻哭声和笑声,还有两个孩子惊恐万端哭声。
捕快们折腾阵,打着火把出来,有嘴里嘟哝着什,有连连打着哈欠。他们在店前磨蹭阵,便吆二喝三地上马走。马蹄声和火光穿街而过,镇子里恢复宁静。他正要下堤回家,就看到,镇子里千家灯火,如同接到个统命令似,齐亮。停片刻,大街上便出现几十盏灯笼,汇集成条灯火长蛇,飞快地朝他家方向移动。他双眼里,流出来滚烫泪水。
七
遵照着有经验老人指示,在以后几天里,他白天还是躲出去,到夜晚人脚安定之后再悄悄地溜回来。白天他躲到马桑河对岸那大片柳树林子里。那里边有十几栋乡民们烤烟用小土屋子。他白天在那些小土屋里睡觉,到晚上,就过河回家。第二天早晨,用包袱包着煎饼,用葫芦头提着水,再回到土屋里去。
紧靠着他藏身土屋那几棵大柳树上,有十几个喜鹊巢穴。他躺在土炕上,吃睡,睡吃。起初他还不敢出屋,渐渐地就丧失警惕。他溜到树下,仰着脸看喜鹊吵架。个放羊身材高大青年与他成朋友。青年名字叫木犊,非常憨厚,心眼子有点儿不够用。他把自己煎饼送给木犊吃,并且对他说自己就是那个打死德国铁路技师孙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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