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轴文牒流转跨不同衙署,负责入档官吏为省事,往往懒得更换新标签,只用笔划掉旧标签上字迹,把新抄目写上去。所以对有心人来说,光看抄目便知道它流转过程。李善德疑惑地拿起来仔细看,发现它在尚食局、太府寺、宫市使和岭南朝集使手里都呆过,然后才送来司农寺。而司农寺卿二话没说,直接下发给上林署。
读罢这条抄目,李善德眼前不由得阵晕眩。他意识到,不必再去吏部和兰台查验。
从开始,圣人想要,就是六月初吃到岭南荔枝。
不是荔枝煎,是新鲜荔枝。
荔枝三日便会变质,就算有日行千里龙驹,也绝无可能从五千里外岭南把新鲜荔枝运到长安。所以荔枝使这个差遣,是注定办不成,它不是什肥差,而是道催命符,每个衙署都避之不及。
路,无论如何也赶不及啊。”
“所以李使臣你得多用用心,圣上可等着呢。”
外头鼓声快要停,刘署令不耐烦地站起身来,匆匆朝外头走去。李善德惊慌地扑过去揪住他袖子,却被把推开,脊背再次重重磕在木板地上。待得他头晕目眩爬起来,廊下已是空空荡荡。
李善德呆呆地瘫坐阵,忽然发疯似地直奔司农寺阁架库。宿直小吏突然被个披头散发疯子拦住,吓得差点喊卫兵来抓人。李善德抓住他胳膊,苦苦哀求开库看。小吏生怕被他咬上口,只好应允。
这里有几十个大枣木架子,上头堆着大量卷帙。京城附近林苑果园,虚实尽藏于此。李善德记得,中午签那份敕牒,按原样钞三份,分送三个衙署存底,其中司农寺存有份。他决心要弄个清楚,如果贴黄是真,那在这个存档里定也有痕迹。
于是李善德在抄目里,看到场马球盛况:尚食局推给太府寺,太府寺传给宫市使,宫市使踢到岭南朝集使,岭南朝集使又
这里每卷文书,都在外头露出角标签。这叫抄目,上面写着事由、经办衙署与日期,以便勾检查询。李善德凭着这个,很快便找到那件备份。他迫不及待地将卷轴从阁架掣出来,展开看,心脏骤然停跳拍。
这份文书上面,并无任何贴黄痕迹,“荔枝鲜十斤”五个字清晰工整,绝无半点涂抹。
“不行,得去吏部和兰台去核验另外两份!”
李善德仍不肯放弃,也不敢放弃。要知道,这可是圣人发下来差遣,若是办不好,只有死路条。所以他必须得搞清楚,圣人到底想要是什?
他正琢磨着如何进入那三处阁架库,无意中扫到卷轴外插那角抄目标签,上头密密麻麻许多墨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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