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去。她也马上跟着坐进去。父亲独自站在单元门口,两手垂着。陈鹏远倒车,打算掉头。她从后视镜上看见父亲,父亲还站在那儿。她摇下车窗,伸出头对父亲喊,回去吧!父亲没有回答,也没有动作。车开走,她摇上车窗。陈鹏远问她怎,哪里不舒服。她说不出来,父亲样子像印在车窗上,然后被风吹散。
当晚她睡得短,却很沉。醒来时才六点。拉开窗帘,天空经历短暂休眠后又开始准备亮起来。
昨晚她翻开画册摊在书桌上。父亲进来时,小心地把画册从床上移到桌上,并不合上,保留她摊开样子。从小,父亲就是这样收拾她房间。
那画册不知何时被风翻动,不再是她昨晚看达·芬奇所画圣母与耶稣,而是个跪地男人,光头赤脚,扑在穿红袍父亲怀中。她扫眼,知道是伦勃朗晚年名作《浪子回头》。她曾以此画为例子,向学生讲解:伟大如伦勃朗,如何在并不让人震惊戏剧场景里,唤起观者对现实激情与情感;人关系和精神状态,在画面中如何达至美……
并不让人震惊戏剧场景。是对昨晚轻微嘲讽?
她掀开毯子,走进浴室。拧开龙头,热水从莲蓬头里喷射出来,打湿她脸。她任水冲刷着面部、脖颈和身体。匡福琴身体是怎样?是跟她样构造吧:视网膜、味蕾、声带、肺叶、*d……
十三岁时某天,也是这样热水从莲蓬头里冲出来、以均匀水柱击打着她脸刻,她意识到身体存在。跟素描课本里希腊神祇洁白赤裸身体不同,这属于她身体全然崭新。新是相较于人类拥有身体历史长度而言。如果说人类其他承载物,如艺术、建筑、宗教、音乐也自有历史话,每具新诞生身体,又何尝不是人类身体史构成中微茫粒小黑点呢?而她竟然拥有它。她与它会终生相伴、不离不弃,直至生命终结。
发生在匡福琴身体上事,跟发生在她身体上事,都只有她们自己可以吞咽吧。能说出,只是简略事实。更多,消融在茫茫背景音中。
跟陈鹏远起第次旅行,是从阿姆斯特丹路向南。在阿姆斯特丹宾馆,他们边吃大麻蛋糕边喝酒,很快失去意识。醒来时是清晨,电视开着,声音很大,两人半裸着身体,不能确定记忆里是幻觉还是事实。让人略微悲哀是,激情照进洞壁,刹那亮如白昼,但激情不会持久,难以持久。他们之后也做过些疯狂事,但那个麻醉后清醒清晨,房间里淡蓝色空气和窗外雾霭,都不再降临于他们精神与身体。
此刻也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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