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见平日沉默寡言冯四爷,此刻句句掷地有声。和田轻轻笑,说,也罢,大好日子,倒好像是难为四爷。如此,明耀兄耳顺之年,怕是不怎痛快。
明耀面色晦暗,有些难看。定定坐着,如尊经年石像。
这时却响起个声音,说道,既为贺寿,图个喜庆,便无须拘礼。三哥,这京胡也略通二,不如让来献个丑罢。
这声音十分洪亮,听来却有些油滑欢快,引得众人纷纷侧目。却见个西装青年已经走到台前。仔细看,虽然打扮得时髦,眉目间却有些年纪。形容浓郁,本是庄重底子,却因为神情浮夸,举止显得轻率。
仁桢回过神,看见姚永安,已将块麂皮垫在自己腿上,似模似样地坐下来。三大爷没有说话。三娘明知道这是个台阶,讪笑道,老五,这可是你三哥寿诞,若你又是来耍宝。可仔细这做嫂嫂揭你皮。
明耀强自镇定,横扫他眼。管家低声说道,快,换个上。
班主脸发白,嗫嚅道,今儿本带两个琴师来,可锦月楼那边,硬给湘绣姐点名截个去。
明耀面色猛然变,闷声说,好你个沈德荣,过寿,你倒是由得个老鸨儿胡作非为。
众人听不清爽这番对话,只见沈老板并不矮小身形,正点点地塌陷下去。明耀身旁和田,本闭目养神。这时候睁开眼睛,淡淡笑,说道:三爷,在下倒有个救场愚见,不知当讲不当讲。
明耀目光顿,只说,中佐尽管直言。
姚永安挤挤眼睛,说,您就擎好儿吧。
也就在这时,仁桢看到他与自己眼神交接。这交接瞬间十分冷静,让仁桢心中凛。
鼓点响几声,姚永安起个音,明耀已心知不妙。段“二六”,开头勉强算拉成调,渐渐地,却荒腔走板起来。来宾议论纷纷,台上姚永安,却彷佛浑然不觉,只脸如痴如醉样子。言秋凰站在台上,唱也不是,不唱也不是。
明耀终于站起身,厉声道,老五,别胡闹。
和田放大声量道:早有耳闻,府上四老爷琴艺,在这襄城里是绝。若四爷肯赏个面,与言小姐联袂,琴音龢同。等在座闲人,也算是共襄盛举。
这话说得轻描淡写,众人听来却是惊,纷纷将目光投向明焕。
明焕正襟危坐,脸上无丝表情。便有人偷眼望言秋凰。言秋凰站在暗处,正执起块丝绒,细细擦那鸳鸯剑,亦冷寞如置身事外。
半晌,明耀终于沉不住气,唤声,老四。
明焕这才起身,对众人作个揖,道:内人身故,意已决,立誓不涉丝竹,断弦为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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