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、闺阁（3 / 3）

种，赶也赶不走，捉也捉不住种。那午后多半是闲来无事，颗心里，全叫这莫名声音灌满，是无聊倍加。秋冬时节则是阴霾连日，江南阴霸是有分量，重重地压着你心。静是静，连个叹息声都是咽回肚里去，再化成阴霾出来。炭盆里火本是为驱散那阴霾，不料却也叫阴霾压得喘不过气来，晦晦涩涩地明灭着。午后明和暗，暖和寒全是来扰人。醒看，扰你耳目；睡着，扰你梦；做女工，扰你针线；看书，扰是书上字句；要是有两个人坐在处说话，便扰着你言语。午后是日里正过到中途，是日之希望接近尾声等待，不耐和消沉相继而来，希望也是挣扎希望。它是闺阁里苍凉暮年，心都要老，做人却还没开头似。想到这，心都要绞起来，却又不能与人说，说也说不明。上海弄堂里闺阁，也是看不得。人家院里夹竹桃，红云满天，自家窗前，是寂寞梧桐；上海天空都叫霓虹灯给映红，自家屋里终是盏孤灯，架前南咯咯钟，数着年华似。年华是好年华，却是经不得数。午后是闺阁多事之秋，这带有股饥不择食慌乱劲儿，还带有不顾切鲁莽劲儿，什都不计较，酿成大祸，贻误终身都无悔，有点像飞蛾扑灯。所以，这午后是陷阱般，越是明丽越是危险。午后明丽总是那不祥，玩着什花招似，风是撩人，影也是撩人，人是没有提防。留声机里，周漩四季调，从春数到冬，唱都是好景致，也是蛊惑人心，什都排好说。屋顶上放飞鸽子，其实放都是闺阁心，飞得高高，看那花窗帘窗，别时容易见时难样子，还是高处不胜寒样子。

上海弄堂里闺阁，是八面来风闺阁，愁也是喧喧嚣嚣愁。后弄里雨，写在窗上是个水淋淋"愁"字；后弄雾，是个模棱两可愁，又还都是催促，催什，也没个所以然。它消耗着做女儿耐心，也消耗着做人耐心，它免不有种箭在弦上，初在区中，伺机待发情势。它真是日比日难挨，回头看却又时日苦短，叫人不知怎好。闺阁是上海弄堂天真，夜之间，从嫩走到熟，却是生生灭灭，永远不息，代换代。闺阁还是上海弄堂幻觉，云开日出便灰飞烟散，却也是幕接幕，永无止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