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时候,他会冷不丁地瞅见父亲脸上灰云密布,陷入难以言传感情阴影。如今,父亲看上去萎靡不振,好像失去支柱。他不是懒洋洋歪斜在屋中,便是坐在新买大铁炉前烤火,把小伊克巴尔放在腿上,失神地呆望着火苗。他声音也变得疲惫不堪,与阿卜杜拉记忆中判若两人,说出每个字都好像秤砣样。他往往神情幽闭,长久地沉默无语。他再也不讲故事,自打他和阿卜杜拉从喀布尔回来,就个故事也没讲过。阿卜杜拉觉得,父亲大概把自己灵感也并卖给瓦赫达提夫妇。
没。
消失。
什都没留下。
切都归于无言。
青鹭便飞走,换乌鸦进驻。每天早晨,阿卜杜拉都会在它们大声抱怨和嘶哑聒噪中醒来。
他看到什东西,躺在右边地上。他走过去,蹲下。
片羽毛。小小。黄色。
他摘掉只手套,拾起这片羽毛。
今晚有个聚会,他和父亲,还有他同父异母小弟弟伊克巴尔要去参加。巴依吐拉刚生男孩。有卖艺穆特里卜要来给男人们唱歌,还有人打手鼓。晚会上有茶,有热乎乎、新出炉烤馕,有土豆汤。之后,谢基卜毛拉要把手指蘸到糖水碗里,再让婴儿吸他指头。他会拿出亮闪闪黑石头,双面剃刀,掀起婴儿肚子上盖布。寻常仪式。沙德巴格生活总要继续。
只听到帕尔瓦娜这些话:只能靠她。很抱歉,阿卜杜拉。非她不可。
砍下根指头,才能把手保住。
在磨坊后面,在风化中石塔下,他跪到地上,脱掉手套,刨着地里土。他想到她浓浓眉毛,大大脑门儿,豁牙笑。他耳边总听到她清脆笑声,如从前,在家里滚滚而过。他想起从巴扎回来后爆发那场厮打。帕丽惊恐着,
阿卜杜拉把手里这片羽毛翻过来。
不许哭鼻子。父亲说过,不许哭。受不。
真没人哭过。村里没有个人问起过帕丽,甚至没人提起过她名字。阿卜杜拉觉得吃惊,她竟然从大家生活中消失得如此干干净净。
只有在舒贾身上,阿卜杜拉能看到自己悲伤。那条狗每天都出现在家门口。帕尔瓦娜用石头丢他,父亲提着棍子吓他,可他总是去而复返。每天夜里都听到他在悲悲切切地呜咽,每天早晨都看到他卧在门口,两只前爪垫在嘴巴下面,对忧郁、无辜眼睛眨巴着,仰望着要揍他人。这种情况持续好几个礼拜,直到有天早晨,阿卜杜拉看见他耷拉着脑袋,瘸拐地往山那边去。沙德巴格再也没人见过他。
阿卜杜拉把这片黄色羽毛放进衣袋,走向磨坊。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