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也知道自己永远没办法在莱纳斯面前脱掉衣服。他无法想像自己能像跟安迪那样跟其他人讨论。他无法想像让其他人像安迪那样接触他身体,接触他恐惧。光是想到又有个人要看到他身体,他就胆怯起来:自从截肢以来,他只看过自己次。他看著莱纳斯脸,看著那令人不安、神似威廉微笑。儘管他只比莱纳斯年长五岁,却感觉像老几百岁,像个破烂、乾燥尸骸,任何人看眼就会把外头防水布盖回去。「这个拿走。」他们会说,「这是垃圾。」
他想著往后必须谈,想著他得解释事情:有关他背部、他手臂、他双腿、他疾病。他受不自己害怕和惊惶,但儘管他这麽厌倦这些情绪,还是忍不住纵容它们。他想到莱纳斯缓缓翻阅他病历,看到这二三十年来安迪写下纪录:列出他割伤、他无法癒合疮、他接受药物治疗、他复发感染,还有他z.sha未遂、安迪恳求他去看娄曼医生事情。他知道安迪把这些全部记录下来;他知道安迪有多麽丝不苟。
「你得找个人说出来。」以前安娜总是这麽说。等到他年纪大些,就决定把这句话照字面解释:告诉某个人就好。有天,他心想,他会找到方法告诉某个人,个人就好。他也找到个可以信赖人说出来,但现在这个人死,他再也没有那个勇气把自己故事再说次。但说到底,每个人不都是这样?只会对个人真正说出自己人生?大家怎能期待他再重複,让他每说次就像被剥掉衣服、皮肉从骨头上脱离,直到他脆弱无助得像隻小小粉红色老鼠?他知道,他绝对没办法看另个医生。他会继续找安迪,越久越好,拖到安迪拒绝为止。之后,他就不知道,到时候再来想办法吧。眼前,他隐私、他人生,还是他自己。眼前,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。他思绪几乎完全被威廉佔据——设法重新创造他,在脑袋裡留住他脸和声音,设法把他留在当下。他过去离得好远好远:他像在湖中央,设法不要沉没;他无法想像回到岸上,不得不再度活在那些记忆中。
那天晚上,他不想跟安迪去吃晚餐,但还是去。临走时他们跟莱纳斯说再见。他们默默走向那间寿司餐厅,沉默地坐下来,点菜,然后沉默地等著上菜。
「你觉得怎麽样?」安迪最后终于问。
「他长得有点像威廉。」他说。
「是吗?」安迪说,耸耸肩。
「有点。」他说,「他微笑。」
「啊,」安迪说,「想是吧,是有点像。」两人又沉默会儿。「可是你觉得怎麽样呢?知道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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