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八个大水池四周点起十六盏牛油灯，灯芯像草绳
样粗，“突突”冒着黑烟。布和线沾上水都死重，伙计们光着膀子，从池子两边往晾杠上拽布拉线。个晚上要晾几百匹布，几百捆线，青匹，红匹，蓝匹，紫匹；青捆，红捆，蓝捆，紫捆。伙计们吭唷吭唷，个时辰下来，就通身流汗。手里有共同
活儿在干，大家倒把闲时闲话和不对付给忘记
。老蒋走过来，也不说话，就是个看。这时看和平时看又有不同。平时看有具体对象，或是个人，或是件事，这个人把这件事办错，他盯着人看。现在众人在劳作，是个场面，故他不盯具体人，盯是个整体，个场面，然后低下头自己想。或众人从水池里拽布拉线，他在水池边背着手走来走去，边走还想。这时明显是把热闹场面给忘记，只是把热闹场面当作个背景，想已经是与场面无关事。天到晚在想，到底想个啥呢？杨百顺又不得而知。老蒋第二个嗜好，是不喜欢跟人交往，却喜欢养猴子。这点倒对杨百顺脾气，杨百顺也不喜欢跟人打交道。不过同是不喜欢，两人又有不同。杨百顺不喜欢跟人打交道是吃过人亏，对人有些发怵；老蒋不喜欢跟人打交道能看出干脆是厌烦人，才喜欢猴子。老蒋养只猴子，名字叫金锁。杨百顺刚来姜家时，只顾挑水，眼睛顾不上四周，半个月下来，活计终于熟络，才发现染坊院内枣树下，直蹲着只猴子。这枣树是棵老枣树，根上开裂，但枝上仍下力，树枣结得密，压弯枝头。杨百顺听说，这只猴子，已经跟老蒋待八年，跟老蒋跟，性子也像老蒋，白天直在树下打瞌睡栽嘴。到晚上，眼睛才开始活泛，腿脚也开始活泛，下蹿到墙头上，抢人草帽戴，叽叽叫着，向人招手。有时还蹿到枣树上，将身子吊在树枝上晃，能晃下地大枣。阴历七月，枣还青着呢。如果换成人这
胡闹，老蒋马上会急，盯着人看；现在是猴子，他倒摇头笑，还弯腰到地上捡青枣吃。这年延津雨水大，入秋，遍地是老鼠。染坊最怕老鼠，老鼠爱嚼线和布，还爱偷吃染料。管家老顾到集上买几十包老鼠药，分撒到染坊房顶屋下。几天下来，毒死五六十只老鼠。但老蒋猴子金锁时调皮，中午时分大家也没在意，金锁把仓房屋顶包老鼠药当成红糖，尝尝味道也甜，吃下去，当天夜里就被毒死。老顾知道闯大祸。老蒋盯着死去金锁看，又盯着老顾看，然后低下头想。老顾被看想得筛糠，这时不敢论亲戚，论着主仆说：“掌柜，
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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