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戬猛然想起家乡那座土丘。他得回那片墓田,已打算好,自己死后便埋到那土丘上。然而,自己无子无嗣,宫里宫外,虽有无数人想认他为父,可旦身亡,那些人必定哄而散。谁肯耗神费力,将你抬埋到那里?即便埋到那里,又有何用?不过数年,坟丘便被雨水冲垮,被牛羊踩踏……
轿窗外又有人念:“发心之处即归处,念寒生万里冰。”
他听
手去挥几挥,那张脸才消失不见。
轿窗外又低低响起句:“无心未必安,有悔方得宁。”
悔?有何可悔?你那时年近六十,已到该死之期,却正年轻。你挡在前头,如何向前?
“静破百劫,无事即得安。”
哼!若停手,不出三个月,必定会被贬到几千里外,受那流离劳役之苦。到那时,除欺、辱、打、踏,有谁肯念句慈悲?
这时轿子已行至虹桥口,桥上人多,轿子停下来。窗外呼喝叫卖、嬉笑争闹之声,蜂窝般,将他围在核心。日头已升至顶上,烤得轿子内越发烘热窒闷。各等气味更是混作股腥臊臭气,不住向他滚滚扑来。他烦躁至极,不住喘息。
窗外却又有人念道:“逃得万里险,终有时疏。”
他眼瞥见帘外个食摊,摊边只小炉里冒着火焰。看到那火光,他心里痛,想起自己父亲兄弟。他作伪证,让哲宗孟皇后被贬;又进献春药,让哲宗皇帝纵欲速亡;最后,暗助端王,献宠向太后。端王顺利继位,自己也由此飞升,管领内苑。那年,他二十八岁。功成之后,他才头次生出回家之念。回去才知,他家已迁居州府,父亲康健,两个兄弟都已成家生子,三代人合居共爨,同操持间生药铺。老老少少,亲亲睦睦;男男女女,恩恩爱爱。自始至终,无人提及,正是靠卖他那五十贯钱,他们才开这间生药铺。他见那宅院窄小,便替他们置买座大宅院,瞧着他们搬进去,个个欢天喜地。他父亲更感慨道:“杨家总算兴旺起来。这等宅院,子子孙孙,十几代都住得下。”他听后,似乎隔二十多年,又被狠割刀。回到宫里,立即差个心腹黄门,去宫外密寻个泼皮,赶去拱州,趁深夜人都睡死,把火将他家人全都烧死。随后,他除掉那心腹,又催逼拱州官府捉住那泼皮,将其处死……
这算是时疏忽?当日若留下个亲人,日后便会有埋祭之人?他冷笑声,亲父尚且为钱卖,那些侄儿,哪里会有丝毫留念?
这时轿子重又动,前头略略斜起,缓缓上桥。轿窗外又传进句:“纵使争出群山头,终归丘荒草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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