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二叔爷话,方应物心头闪过丝疑云,县衙怎会在这个时候催讨去年拖欠秋粮?这不符合他研究经验。
方应物上前对谭公道说:“这位差爷请,小可家父乃县学廪膳生员方清之。今日在家读书听得外头人声搅扰,方才得知差爷到敝乡来,不知差爷可持有官府牌票?”
原来是那出门两年方秀才儿子,难怪如此书呆子气……谭公道当然明白花溪村情形,不然他也不敢如此横行霸道。边想着,他从怀中掏出张纸,亮给方应物看。
这就是牌票?方应物瞪大眼睛仔细看。所谓牌票,是衙门发给衙役执法凭证,事票,事毕销毁。
从理论上说,衙役没有牌票是不许下乡扰民,否则被打死都没地说理。
狂放狷介,更不是小民胆小懦弱,而是看透世事讥诮,或者说是俯视众生冷漠。
虽然这个少年掩饰得很好,但是在与自己对视刹那间,还是流露出几许“你不过是蝼蚁”神色。
他似乎并不是活生生人,同时也没把别人当有血有肉活人看。怎像是修道有成方外神仙?谭公道心里嘀咕道。他可以肯定,眼前这个年轻人并没有能把他谭公道当蝼蚁力量。
因为之前他打听过,上花溪村里并没有权贵士绅人家,所以也不可能有能抵抗自己人物,但这个既非出自达官贵人之家、又手无缚鸡之力少年人是从哪来清高自傲心境?
也许是自己想多,谭公道又忍不住自嘲几句。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,这大概只不过是不经世事少年人无知无畏罢,而且还是认真读过书却读傻。
正因为不明世道人心险恶,又读书读得自以为是,所以他才敢如此轻蔑县衙公差,却险些将自己唬住。自己作为老资格无良衙役,巴掌能拍死十个这样无知少年!
如果谭公道是二十世纪网民,八成还要感慨句——人不中二枉少年。其实同村乡亲们也能感觉秋哥儿与从前不同,只是见识太低说不上什来,也描述不出感觉。
二叔爷见到方应物过来,好像看到唯救命稻草,这个侄孙能说会道通事理,肯定比他强,便病急乱投医地迎上去对方应物道:
“去年秋季村里收成不好,有几家拖欠点钱粮。县衙派下人来催讨,那位谭爷说,今天若不交上,误父母大老爷大事,便要拿人去县里枷号示众。你也知道,眼下这时候哪里能补得上?而且人去县里就要耽误农时。”
后面有个帮役大叫:“老头儿,若识相就让那几家自己出来,跟们去县里,否则让等破门入户,坏家里女眷器物,大家面上都不好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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