兄弟二人互相紧紧地抱着，好半天，国荃先松手：“大哥，
走
！”
“等等。”曾国藩转身喊道，“荆七，把送给九爷
东西拿来。”
荆七捧着
卷红纸走来。
“九弟，你大夫第建好后，将大哥替你写这副楹联贴上去。”
曾国荃将红纸展开，上面写着：“千秋邈矣独留，百战归来再读书。”他明白大哥用意，重重地点点头，转身向货船走去……
荃眼前又浮现出攻打金陵日日夜夜，千辛万苦打下金陵，却不料未及百天，便被开缺回籍，蓦然间心中涌出股苦水。
河山策命冠时髦，鲁卫同封异数叨。
刮骨箭瘢天鉴否？可怜叔子独贤劳。
曾国荃想起大哥到金陵当天夜晚，便叫他撩起衣服，轻轻摩挲他背臂，含着眼泪，不厌其烦地询问每处伤口。
此情此景，随着歌声腾起又上心头。个中甘苦，大哥知，太后、皇上却并不定知，而那些无事生非乌鸦们不但不知，还要诋毁咒骂，最后连太后、皇上也生疑心，真正是“谗人高张，贤士无名”。曾国荃想着想着，满腹充满委屈、痛苦。忽然，他放声大哭起来，越哭越凶，越哭越惨，弄得曾国藩和满船人手足失措，歌女和琴师吓得赶快停住。
船开出很远，曾国藩仍凭窗远眺，他似乎忘记满画舫上湘军将领们，也忘记自己身在秦淮河上。
“涤丈！”彭玉麟走到曾国藩身边，轻轻地叫声，“过几天，也要请假回衡阳。”
“为何事？”曾国藩转过脸来，看见彭玉麟脸色阴沉，不像
“沅甫，你辛劳，皇太后、皇上都知道，天地神灵也都知道，不要哭，不要哭。”曾国藩说着说着，自己眼睛也变得模糊起来。
四周画舫上人全部停止作乐，无声地望着他们统帅，各人心中都卷起复杂思潮，由曾国荃开缺想到自己，由湘军今日处境想到以后艰难，人人心头上都罩上如同今夜月色似轻纱，预感到前途渺茫、迷惘、变化不测、捉摸不定……
过很久，曾国荃停止哭泣，曾国藩和画舫上所有人才放下心来。这时明月早已西坠，东方隐隐现出鱼肚白来，两岸观赏者们都已回家睡觉去，条装满货物大船驶过来。
曾国荃起身向众人拱手说：“国荃就要回老家去，望各位善自珍重，异日再得相见。”说完后，又拉着曾国藩手说，“眼下阴晴未测，大哥你要多加注意。”
众皆怃然。曾国藩紧紧地抱着弟弟肩，良久，才凄怆地说：“大哥早已置祸福毁誉于度外，坦然做去，见可而留，知难而退，但不得罪东家，好来好去就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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