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医前来验尸时候,上官来弟挎着个小包袱,穿戴得整整齐齐,对母亲说:“娘,要走,该怎着就怎着,不能冤枉人家那些当兵。”
母亲说:“你跟法官们说,古来就有规矩,双身女人,要等分娩才……”
上官来弟说:“明白,辈子没像现在这样明白过。”
母亲说:“你孩子,会好好抚养。”
上官来弟说:“娘,没有什牵挂。”
水珠从她身体上飞快地滚下去。她很丑脚啪唧啪唧地踩在浑浊水汪里。她蹲在水盆边,哗啦哗啦地洗着手。
母亲挣扎着站直身体,把鸟儿韩从哑巴身上拉起来。她用肩膀顶着他腋窝,把他掀到炕上。她掀开被,厌恶地盖住他身体。母亲听到鸟儿韩痛苦地呻吟声,于是她知道,这个传奇英雄活过来。她弯下腰去,像扶麻袋样扶起哑巴,却看到,有两股墨汁样黑液体,从他鼻孔里流出来。她伸出手指试试他鼻孔,随即便松手。哑巴尸首稳稳当当地坐着,再也没有歪倒。
她把指尖上血擦在墙上,便懵懵懂懂地回到自己炕上,和衣躺下。哑巴生前事迹,桩桩件件浮现在她眼前,想到年幼时哑巴带领着他弟弟们骑在墙头上称王称霸情景,她忍不住笑出声。院子里,上官来弟用那块泡胀肥皂,遍又遍地洗手,肥皂泡沫满院子流淌。下午,鸟儿韩手捂着咽喉、手捂着裤裆,从东厢房里走出来。他抱起像冰样凉上官来弟。来弟搂住他脖子,傻乎乎地笑起来。
后来,个唇红齿白小军官,提着大盆用红纸蒙顶礼品,在区委秘书陪伴下,进入上官家院子。他们在院子里喊几声,见没人回答,区委秘书便带着小军官。径直钻进母亲房间。
“大娘,”区委秘书说,“这是榴炮连宋连长,前来慰问孙不言同志!”
她走到院子里,对着东厢房说:“不用验,他是被打死,先用小板凳砍他,又用门闩砸他,当时,他正卡着鸟儿韩脖子。”
鸟儿韩手里提着串死鸟,走进院子,他说:“这是干什?不就死个半截子废物嘛!是打死。”
宋连长满面愧色地说:“大娘,实在对不起,们车,把孙不言同志头撞伤。”
母亲猛然坐起来,问:“你说什?”
宋连长道:“们车——道路太滑——把孙不言同志头撞起个大包……”
母亲大声哭着说:“他回家后,嚷阵,就死……”
小军官脸吓得煞白。他几乎是哭着说:“大娘啊,大娘……们踩煞车,但是路太滑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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