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中工厂灯火显得特别亮。每个雨珠都成片小小反光镜,天上地下地叠映,使灯火无数倍地增加。雨只有落在这样喧腾工厂区才会如此细声细气,就像多鹤泪水落进硬汉小彭宽阔怀抱。小彭那还欠缺最后定型、男孩气身躯,跳下自行车,站在望无际繁华绚丽灯光里,站在漫漫雨里和刚走出饥荒九六二年里。
第二天小彭在上班时接到张纸条,是从吊车上飞下来。纸条上张俭字迹飞扬跋扈:“中午吃饭时候等下。”
不出小彭预料,张俭开口便问:“电影咋样?”
“不错。”他瞪着张俭,狗日你想镇住
张俭端
逃难队伍,路血,路倒毙,路自相残杀,这哪是人故事?这哪是人能听得下去故事……
而眼前这个叫竹内多鹤女子,是那场大劫之余数。
直到此刻,小彭不知道自己还会为不相干事痛心。或许张俭和小环也经过同样痛心
多鹤起身。个长而深鞠躬,他上去想拦阻她——这样鞠躬是破绽,会让人顺着这破绽摸索下去,最后毁她。但他拦阻动作半途上自己变,变成个不怎浪漫拥抱。抱住多鹤微微反抗身体,他感觉那点痛心消解些。为让自己心里痛完全消解,他紧紧抱住多鹤。假如他不去想自己在老家媳妇和孩子、张俭和小环,他是可以做江华而把这苦难日本女人作为林道静而浪漫。
他把多鹤用自行车送到张家楼下,分手时他说他直爱她。要不他不会从二十岁刚见到她就总是往这个楼来。八九年时间,这条从工厂来马路被他车碾出多少道辙?那些车辙是证明。他怕她不懂他这个技校学生印刷体情话,咬字吐词山盟海誓样沉缓、用力。
多鹤听懂。她把自己拆为二,鞠个躬。他步抢上前,她恰好直起腰,他手打在她脸上。
“不是张俭。你也不是为做小老婆、为生孩子奴隶,所以你别这样。”
多鹤转身走进漆黑楼梯口。
他想,他是进过高等技校,学过俄语,陪过伟大领袖新青年,即便老家有老父老母给娶媳妇,他和多鹤相处,也会是十分新社会。实在不行,他冒着气死老父哭死老母危险,休乡下媳妇。那媳妇肿成银盘大脸早就不在他记忆里。
他迎着毛毛雨向厂里走,脚把自行车蹬出个进行曲节奏。风大,雨猛,他蹬车节拍变成劳工号子。多鹤生过三个孩子,那又怎样?她比他年长好几岁,那又怎样?切不寻常都让他更加骄傲,因为只有不寻常人能才够得到不寻常浪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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