片乱葬岗。客死京城
无主之人都会送来这里埋葬，倒也适合
归宿。随便找
个坟堆，躺倒在地，没过多久，却遇到个守坟老兵。那家伙满面风霜，还瞎只眼，态度凶横得很。他嫌占地方，把踢开，自顾喝起酒。问他讨口，两个人便聊起来。他原来是个西域兵，还在长安城干过段不良人，不过没什
人记得。老兵如今就隐居在上好坊，说要为从前他被迫杀掉兄弟守坟。那天俩聊很久，他讲很多从前事，其中最喜欢段，却不是故事。”
“老兵讲，他年轻时被迫离开家乡，远赴西域戍边。那是他第次远别亲人，也是第次上战场，何时会死也不知道。而军法管得极严，连逃都逃不掉。他个年轻孩子，日夜惶恐惊惧，简直绝望到极点。有天，他在战场上被个凶狠敌人压住，眼看被杀，他发起狠来，用牙齿撕掉对方脸颊肉，这才侥幸反杀。老兵突然明白，既是身临绝境，退无可退，何不向前拼死搏，说不定还能搏出点微茫希望。从那以后，他拼命地练习刀术、练习骑术，每天从高山路冲下，俯身去拔取军旗。凭着这口不退之气，他百战幸存，终于从西域安然回到这长安城里。”
“当时听完之后，深受震动。之境遇，比这老兵何如？他能多劈刀在造化上，为何不能？接下来事情你们都知道，回去之后，振奋精神，写出《三大礼赋》，终于获得圣人青睐，待制集贤院——虽说如今成就，也不值提，但自问比起之前，创作更有方向：要把这些籍籍无名人与事都记下来，不教青史无痕。于是再次去上好坊，请教老兵姓名，希望为他写些诗传。可老兵死活不肯透露姓名，只允许把他当兵时经历匿名写出来。于是便写成九首
《前出塞》，适才那个故事，是在第二首，现在把它赠与你。”
杜甫把毛笔抢过去，不及研墨，直接蘸酒水，唰唰写起来。会儿功夫，纸上便多首五言古诗：
出门日已远，不受徒旅欺。骨肉恩岂断，男儿死无时。走马脱辔头，手中挑青丝。捷下万仞冈，俯身试搴旗。
杜甫把笔“啪”地声甩开，直直看向李善德，眼神锐利如公孙大娘手中剑器。
“骨肉恩岂断，男儿死无时。既是退无可退，何不向前拼死搏？”
李善德读着这酒汁淋漓诗句，握着纸卷手腕，突地抖，仿佛有什东西在胸中漾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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